在当今诗坛上,在一些头顶闪烁皇冠的帝王和骑着黄金马鞍的白马王子。他们高喊着驰过,一阵又一阵灰尘使太阳晕目。也要一些独守一隅的“苦僧”,他们默念着宝珠和时光,忠诚地捧出了自己的爱心。他们的木屋,有陈旧的或新鲜的苔藓环绕,他们的生活是清淡而又异常寂寞的。周艺文无疑是属于后一类的诗人,他只有26岁,所以他有机会,也有时间应付纷纷而至的冷暖。所以他有足够的精力去爱,去恨,甚至殉难与情。
周艺文是一个农民的儿子,他的脉管里有土质的血液、牛群的足痕。这一切注定他不可能贵族的气质,尽管头顶外貌显示他是一个英俊的少年,然而,他的诗总是那么朴实,如泥土般深沉。他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冲动,走进了城市的阡陌;他寻找土地之外的土地,荒凉与繁华同时降临他的双肩。他同时还是一个很有潜力的青年画家。画家的支点,无论在居处,还是在填平的郊区,都使他获得了无以摆脱的负荷。
所以,我非常理解他的诗篇的沉重,沉重之中所透露出来的愤怒与亲情。生活的枪口,从多种角度瞄准他,瞄准者他的心脏,甚至在漆黑的夜里也喷射出“残酷的光芒”,他也有自己的枪支,那种枪支已经不是金属制品。来自土地深处的矿石,早已不能提炼出他应付人类,动物的手段。那样的一种枪支,对于周艺文来说,无疑是组成他生命中的一种器官,他随时可以抽出来,对准风雨扣动扳机,可是,潜在的动物本能——仁爱之心始终支配着他,这种感情也就贯彻他整个诗集的经纬。握枪的手颤抖着,他终于没有扣动那致命的一击,一切有生命,有灵性的飞翔之物(甚至美丽的尤物)飞出了枪的准星。他对于那些以伤害为乐的射手,以异类的血肉筑构自己辉煌宫殿的建筑师,保持清醒的警惕。经历种种苦难的爱情之后,他留下苦难的诗篇,他宁愿伤害和折磨自己的灵魂。
作为一个敏感性很强的青年诗人,他精心设计的“动物世界”,他伤心、哭泣、为动物们的厄运和多磨的生命过程,倾注了无限的爱怜。在我通读他所有的诗篇之后,我强烈的感觉到,我的多愁善感的诗人朋友正在一个小牢笼到一个大牢笼之间的空白地带来回穿巡。他最终描画了自己飞来飞去、奔东跑西的形象。
“飞出了枪的准星”的鸟、“已在淫雨中倒下”的雁、“枯死在季节的树叶上”的蝴蝶、头和尾被“别人做了一把琴”的马、像“一块将要腐朽的木头”的牛、“疲惫得只能做V形运动”的鱼……我惊异地注视着青年诗人所陈列的一系列“死亡形象”。这些诗篇所包含的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是否寓示着死神的法力?!是否寓示着一切新生之物所必须经历的死亡体验?!我完全有理由认为,在这些“死灵魂”之中,一定蕴含了诗人更深刻的哲学命题——地狱门口拥挤着两种符号——走出来的“生”、走进去的“死”。这是世界不可阻止的“逆流”。
二
“在你如绳的目光边缘
我最终被你逮住
我是被判无期徒刑的囚徒
永远也不能走出你设置的牢笼”
周艺文的这首《囚徒》,很能体现诗人所有爱情的心态。这种心态是一种残酷的甜蜜、永不超生的被占有欲。目前诗坛上有一些情场圣徒,潇潇洒洒地爱与恨,无情无扯地抛落曾经献出的衷情。甜蜜的诗篇给人一种空灵的美、空洞的喟叹。显然,周艺文在他的诗篇里无法超脱起来,他始终套着一副沉重的枷锁,甚至喊出“给我响亮的一枪”这种近乎绝望的声音。正因为他拥有过“注守钢铁的诺言”(《绝句》)的销魂时刻、“只能隔江相望”(《干涸的季节》)的惆怅日子、“将一树的姿态等你”(《等你不来》)的理想世界、“把你蹉跎成满脸愁云”的磨难经历……所以,诗人无法忘却、无法摆脱的爱情、他不愿乘风归去,成为一个没有爱情(哪怕是苦难的爱情)的游魂。
诗人是浪漫的。在他的世界里有最真实的现实,也有虚幻的联想。
“用太阳代替我的左眼
用月亮代替我的右眼
一半观赏白天
一半洞察黑夜”
诗人站在这样的高度,很清晰地看到了出没于昼夜之间的爱情痕迹。那是他自己留下的。即使梦最美丽、最动人,他最终还是要回归昔日的痕迹之中,并被即将诞生的新的痕迹所囚禁。在等待的废墟里,诗人站起来,浑身尘土,“两鬓落霜,心已成冰”,哎的一身有无数的冰河。诗人看破了红尘,却总是不愿舍弃这爱这爱无期、恨无涯的尘世。做一回“思妻涯”有何不好呢?望夫石在无数诗人的诗篇里炼成钢,思妻崖作为爱情的另一个支点、另一个高峰,其情怀、其痛苦同样令人感慨。
我手头有许多青年女诗人的爱情诗集,她们在我的书案上、书架上嗡嗡作响。她们如泣如诉,她们坦露着隐秘、骚动。我关注着她们给与诗届的女性风光。周艺文,我身边的这位爱情的囚徒,从他的牢笼深处,执着地泼洒着他的沉重之墨,他着力描写两个字“痛苦”,用心灵去煎熬这两个字,仿佛要把所有的苦水熬过。他最终没有成功,这是一种辉煌的失败!爱情没有在欢乐中沉沦,而在痛苦中长留心间。有了这样的结局,周艺文也该为自己的爱情诗痛饮三杯了。
“我的整个生命
在你的眼睛里坐牢”
这才是两个人真正拥有的世界。无论你是诗人,还是不着一行韵脚的平常人。
三
周艺文“八年抗战”,在硝烟之中诞生了这本《我和你》。下山摘果子的人肯定很多,哪怕这株树缀苦涩的果子。我先尝了几个,吐了几枚核后,又吐出了这些随意的文字。
我和他是朋友,年长几岁,口味允许不完全一致,但这盘晚餐不可不食,而且还要继续品味下去。他是画家,我相信他不会画下这幅馋相。
所有诗人的成果,都应该得到珍惜。
“我和你”之后,我有理由跟他一起继续等待下去,等待久经磨难的爱情和新的诗集一道来临。
诗人朋友,请保存好自己的感觉和菜谱,提着殉难的爱心走向下一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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